✁ 毕业后一年,绿谷出久在医院偶遇舆论缠身的爆豪胜己,与他伤痕累累的秘密。
✁ 01
就在绿谷出久以为他们要在医院走廊耗上的时候,一名护士远远地走来,在他们身边停下了脚步。
收获二人注视,她朝绿谷出久和气一笑,接着向爆豪胜己知会道:“检查结束了。”
她又看了绿谷一眼。见爆豪并未制止,才继续说下去:“令堂复原状况良好,下一次手术的日期也排定了,剩下的碎片若能顺利取出,往后……”
她又说了些什么,但绿谷出久已经完全听不见了。
他吃惊地望向爆豪胜己,连日来多方搜罗的庞杂信息在脑中翻江倒海,掀起直逼海啸的惊涛骇浪。
绿谷出久自然关注过当天的任务。这次的犯人能将血液从身上任意处排出体表,引发爆破──个性运用上的高度相似,正是爆豪胜己这回被选入专案小组的主因。
案发当时,被追击的犯人携了枪械,利用对地势的熟悉闯入一间倒闭多时的店面,打算横穿建筑甩脱追捕;未料业主近期有意转手,撞上仲介带人看屋,室内三人与歹徒一打到照面,其中二人腹部各挨了一枪,最后一名则被犯人反手箍作人质,喝令英雄停止追捕。
孰料人质趁隙挣扎反抗,毫无预警下,犯人枪枝不慎脱手,落地走火,子弹打穿了人质大腿,眼见再也不便挟持移动,犯人遂当机立断舍弃了人质,从另一侧破窗而出,连带在脱离的瞬间引发一起大爆破,强度足以撼动建筑结构。
屋中四人并未因此受到立即性损伤,英雄却陷入了抉择──犯人熟悉地形,附近巷道又复杂狭窄,包抄的同伴恐怕来不及赶赴;此处虽成了危楼,一时半刻却不至坍塌──于是他追了上去,藉通讯器详细回报位址及伤员状况,急起直追,紧咬歹徒,展开新一轮的近身缠斗。
意外就发生在这一刻。
枪枝脱手前,敌人在上头沾染了血──他的个性包含了一项并未登录在案的细节:血液离体之后,在两百秒的时效内,仍然与他有所连结。
像枚不定时炸弹,遗落的枪枝遭歹徒远程引爆,枪体与子弹瞬间炸成了无数的尖锐碎片,四面八方向外喷溅。
另外二人尚有段距离,才刚勉强站起身的人质却首当其冲,被炸得摔飞出去,当场休克。
这名人质,就是后续报导中伤重垂危的受波及市民;业内同行读完任务报告,也一致承认这桩意外诚如事务所言:“并非人为疏失”。
出于隐私保护,报导中自然不会提及受害人个资;而此次事件不具针对性,除非动用权限特意查看,一般级别的任务报告中默认不显示受害者姓名……
一个近乎荒唐的猜想浮现在绿谷出久脑中。
……不会的。
他望着爆豪胜己,浑然未觉自己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。
都不在一个城市里,怎么可能──
“────……”
浑浑噩噩地,绿谷出久甚至不记得护士什么时候离开,只知道跟在爆豪胜己身后,顶上廊灯一盏一盏的,往那道背影跃落交错的光影变幻。
来到病房前,爆豪抛下短短一句“等着”,开门进去了。
绿谷站在外头,木楞的目光呆呆落在门边名牌上,短短几十秒的空档他满脑子胡思乱想,却又什么也无法想。肚子里好像钻进了条冷血的蛇,蜿蜒地贴着腹腔,带去一腔沉甸甸的、游走的冰凉。
门开了。
撑着门把,爆豪胜己依旧没有出声,只将下巴斜斜一扬,示意他入内。
走进病房,一看清房内景象,绿谷出久张开了嘴,明知道该打招呼,一时之间,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。
病床上,宽松的院服下呈出一具被绷带大范围缠裹的躯体,远比绿谷记忆中的更加瘦削单薄,整个人形销骨立地陷在枕被里,恍惚有种即将被吞噬的错觉;伤患右手固定在支架上,气色欠佳,嘴角却噙着浅浅的弧度,仅有的单边眼睛弯成了月牙,明亮地倒映出意外的访客。
“好久不见,出久君。”
嘴唇颤抖,绿谷出久用尽力气,终于挤出一声迟来的呼唤:
“……光己阿姨。”
这一回的探病时间并不长。
即使因为他的来访提振了些精神,毕竟是重伤患,稍早又刚接受过一轮检查,聊不到几句,听完绿谷出久简单叙述二人偶遇的经过,爆豪光己身上已流露出了一丝疲倦。
察觉到她的状态,绿谷从椅上直起腰杆,表示自己该回去了。
“方便的话,下次我再来探望您。”他尽可能牵动低落的语调,想让声音更热切一点,不希望这句由衷的肺腑之言被误解成客套话。
所幸他对面的长辈本身就是个直爽之人。
“如果是明天的话,出久君有空吗?”
绿谷回想了下自己的班表,点了点头,认真答复了时间,表示下班之后随时可以过来。
“明天方便再来拜访我吗,出久君?”她说天天对着儿子那张臭脸,早就看烦了,偏偏撵又撵不走,只好请托他抽空过来陪她调剂下心情。
绿谷一口答应。
约定好隔日的拜访,绿谷出久起身告辞。
人都要离开了,发现儿子还雷打不动地坐在原处,爆豪光己不高兴地唤了一声:“送客人下去啊,你这小子。”
从头到尾一语不发的爆豪胜己终于吭声:“他认得路。”
伤患不高兴了,伸出插着输液软管的左手想推他,然而手中劲道全失,加以仅存单边视力,估不准距离,最终无力地挥过了他臂旁的空气。
他一下接住了她落空的手。
此刻一对比格外鲜明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儿子的手已经能把母亲的整个纳进掌心。
他回以一个同样不高兴的眼神,倒没再争辩,只将她的手放回床上,拉过被角盖妥。
爆豪胜己站起身,越过绿谷出久,打开了房门。
“……那个。”到了走廊,绿谷出声。
爆豪回过头看他。
“想走楼梯下去……可以吗?”比向楼层逃生梯入口,绿谷提议。
浅色眉毛一拧,倒没有直接回绝,推门走在了前面。
他们一前一后,沉默地往下走。
交递的踅音回绕在空荡荡的楼梯间,恍惚像檐边的滴水声,宁静地错落。
啪哒、啪哒、啪哒、啪哒……
以这家伙自以为是的小聪明,爆豪胜己原本以为绿谷出久打算趁这段路程擅自搭话。
然而直到踏下最后一阶,后者一路上都没有开口,好像只是突然起意关怀地球与北极熊,遂决定专心致志地用脚走。
这稍微出乎了爆豪胜己意料。在他印象里,绿谷出久可比这要更跋扈得多;别说是那堆废话、有时甚至是废久本人,老是自顾自地强塞过来,完全不管别人想不想听或者想不想要。
下楼的时候他历历回忆了每一种废久打算多管闲事时的起手式,连带设想了遍各自对应的冷嘲热讽。但到了最后,那些假设一个也没有成真。
“小胜。”
“……”来了吗?盯着那张雀斑娃娃脸,爆豪几乎有丝虎视眈眈。
“我回去了,明天再过来。”
“……喔。”
──时隔将近一年。
总让人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的废久,变得又更令人捉摸不透了。
≯
那之后,绿谷出久每天都来探望爆豪光己。
伤患体力耗弱,面会时间总是不长,但每到尾声,光己总会恳求般地说出那句邀请:“明天方便再来拜访我吗,出久君?”
以前和儿子关系太差,连带地与家长也称不上熟络,最多是路上偶遇时会礼貌性寒暄几句的交集。
虽不熟悉,却也不是陌生人。
更何况,他无法对求援信号坐视不管。
绿谷就这么连续造访了四天,每一次都像第一天的复刻版。
探望期间,病房内通常只有他与光己交谈;离开的时候则由爆豪送他出门,一前一后,两人在沉默中走下楼梯,第四天的时候他们已经熟悉了对方下楼的步调与呼吸,仿佛有一组全新的序列正被写入基因。
这四天里,绿谷逐渐拼凑出事件的全貌。
趁着丈夫到海外参加为期一个月的研修,爆豪光己规划了日程跑来探望儿子,小住几天权当旅游,顺道与本地朋友联络;她的朋友就是那名有意购置新物业的买主,赶巧设计师来访,邀请她一起看房,爆豪光己爽快答应了。
后续发生的经过与绿谷在任务报告中读到的相去不远,只有一部分细节报告里不曾提及。
犯人破窗而出毁损屋体后,爆豪胜己并未立刻动身追缉。
悖逆了思维惯性做出的判断,但那名蜷缩在地、腿上枪伤汩汩地涌出鲜血的不是别人,而是──
“愣着干什么?”面色因失血与剧痛褪得惨白,声音里的魄力却没有减灭半分:“去追啊!”她尽可能将体重倾向并未受伤的那一侧,驱赶般挥了挥手。“我自己站得起来。”
定定看了她一眼,爆心地回身跃出窗外,藉爆破推进、展开了强势追击。
光己对当日经过直言不讳,却有技巧地避开了伤势相关的话题。绿谷不便追问,只从她与医护人员的对谈间得知了下一次的手术日期,落在丈夫归国隔天──医院的照护完善,获知消息的时候光己也已度过了危险期,在妻子软硬兼施的勒令下,研修期过半的爆豪胜只得勉强熬完剩下的日子。
丈夫还好沟通,臭小子就没那么听话了。
“所以我说了让你回去工作啊。你以前没这么不干脆吧,胜己!”
“少啰唆,臭老太婆。”
爆豪胜己站在窗边替绿谷出久昨天带来的花换水,头也不回。
“连身边人都顾不了,当什么英雄。”
-TBC.-